知青岁月里的第一次

   

知青岁月里的第一次

李华民

 岁月催人老,顷刻已年逾花甲。人老怀旧,深有体会。回望大半生,风风雨雨,坎坎坷坷,一路走来,如烟往事,历历在目。有过喜,有过悲;有过成功,也有过失败;有过低谷,也有过辉煌。但让我回忆往事,最难忘的还是那段知青生活。
        记得那是 1974年 4月 28日,我一生最难忘的日子。刚满 16岁的我,临颍二高毕业后,与在其他学校高、初中毕业的郭书昌、刘忠义、袁双喜 3名男青年,从临颍县城来到固厢新建队“安家落户”。
        我们刚下车,就受到几位阳光大男孩儿的热情接待。其中一位中等身材,浓眉大眼,干练中透着英气,他就是固厢新建队团支部书记李建明。
        李建明接过我的行李,边走边给我们介绍这里的情况。他说:“这里原来一片荒芜,到处是蒺藜和蒿草,如今变得有模有样,都是我们这些知青和老农用汗水换来的”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四排整齐划一、坐北朝南的青砖平房矗立在空旷的原野上,显得格外醒目。没有围墙的院子,看上去宽敞而明亮。远看像座小农场,走近就是光秃秃的农家大院。环顾四周和房前屋后,没有草坪,没有花坛。刚刚栽上的小树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头顶上冒出的芽尖显得弱不禁风。当时的固厢公社(现在的固厢乡)派来管理知青的干部任丙申说:“这就是我们固厢新建队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固厢新建队 1973年 5月 27日成立,当时只有 48名漯河知青。1974到 1976年正是知青下乡高潮阶段,后来又相继进驻了临颍、许昌、郑州的 84名知青。
        新建队管理知青的干部共 13名,其中有公社、大队(现在的乡级、村级)干部和老农(当时知青对贫下中农的尊称)及漯河知青带队干部。公社干部任丙申担任新建队党支部书记 ,他是教师出身,不但有学识,还平易近人,我们都热情地叫他任老师。老农杨文兴、王国红,漯河知青带队干部谢国平任党支部委员。杨文兴兼任新建队队长,负责固厢新建队全面工作。老农朱锁彦任新建队副队长,主抓劳动生产;任德昌任司务长,管理知青生活。漯河知青李建明担任副队长,负责管理知青的劳动生产和生活;张秀枝(女)任队委会委员,主抓女知青的思想政治工作。李建明还担任新建队的团支部书记,漯河知青钱腊青(女)、张秀枝任团支部委员。
        新建队的老农除杨文兴、朱锁彦、任德昌、王国红外,还有潘宏恩、李明儿、王禄明、杨留义、田桂花(女)、李东海、田震青。他们都是由群众推荐、公社批准的优秀队员,都有一定的生产技术和劳动经验。
新建队共有耕地 240亩,是固厢公社统一从附近的驼铺、小师、阳坞、岗东、闫庄等大队划拨过来的,基本上都是各大队最远的“老坡地”,地势低洼、土壤板结、胶质盐碱。当地群众用顺口溜形容这片土地:“雨天水汪汪,晴天白茫茫。”“早上软,中午硬,到了后晌锛不动。”
        就是在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上,我们这群城里娃响应毛主席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的号召,到这里“扎根安家”(当时的口号)。从此,这片寂寥的土地,变得热烈而奔放,充满了生机与活力。直到 1979年大返城结束,这片土地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所不同的是,贫瘠的土地变成了沃土,成了名副其实的粮仓;我们每个人都有了一段难忘的经历,共同拥有了一个具有时代特征的称呼——知识青年。
        那段难忘的岁月里尤其难忘的是那诸多的第一次。
        第一次与大火较量
        这是我亲眼目睹和经历的一件大事,每每想起这件事,都让我心灵震撼 。
        1975年 9月,我们固厢新建队又迎来了吉颍红、王雪红、程建民、崔振民、邢丽颍、杨桂花等临颍县的第二批知青。他们没来多久就经受了一场大火的考验。
        大概是 10月初的一天傍晚,我们正在 107国道路边的玉米地里砍玉米杆,忽然一位青友大声喊:“火,汽车着火了!”听到喊声,我们不约而同地迅速向 107国道望去,只见一辆满载原木的大卡车着了火,冒着黑烟由北向南飞驰。
        青友胡建民、丁华生扔下手中的砍刀,朝着汽车飞奔过去。边跑边脱下衣服,抖擞着向汽车司机发信号。汽车司机也许是闻到刺鼻的浓烟味儿,又看到两个青年向他摆动衣服,意识到自己的车出事了,急忙踩刹车。在地里干活的所有青友都放下手中的活向 107国道上跑。新来的青友王雪红和吉颍红大声喊:“赶快回队里拿脸盆铁锨!”几个女青友掉头往队里跑。这时在其它地方干活已收工、正在吃晚饭的青友也发现汽车着火了,都扔下饭碗,抄起铁锹、端起盆子、拎着水桶向着火的卡车跑去。由于队里只有一个压井,运水是来不及了,只能用铁锹和盆子挖土盖火。
        胡建民和丁华生飞速从沟里窜到路上,跳上汽车。胡建平驻村回来经过这里,也奋不顾身扑了过去。这时火借风势,越烧越大,火苗直往上窜。丁华生脱下衣服照着火苗使劲扑打;胡建平和胡建民二人一只手用衣服捂住头,一只手使劲打车门,可黑烟和火苗熏得他俩睁不开眼。这时赶过来的郭书昌、刘忠义、崔振民等青友,有的打车门,有的往原木上倒土,有的脱下衣服扑打火苗。车门被打开后,大家齐心合力使劲把车上的原木往路边沟里推。
        女青友用脸盆挖土,从沟里爬上路,再把土运到卡车旁。我和钱腊青、杜培英、黄建群、吴爱群个子都比较低,从沟里往上爬的时候,几次从半坡摔了下来,弄得满身满脸是土,大家站起来继续往上攀爬,谁也不甘落后。张秋生、高爱玲、陶桂林、邢丽颍等几个高个子女生端起土蹭蹭蹭快速运行。
男青友围着燃烧的原木,土来了撒土,土不到就用肩膀扛着原木往沟里推。就这样,他们肩扛手推,硬是把一车原木全部从汽车上推下去。吓呆的司机清醒后大声喊:“伙计们小心,前边有油桶,当心爆炸!”乔国安大声喊:“赶快离开。”说时迟那时快,只听“嗵”的一声巨响,油桶真的爆炸了。幸亏大家跑得快,要不受伤的青友不会少。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紧张战斗,一车原木保住了。但是李幸福、曲显乐、陈占文、万良德、周合收、杜前强等好多男青友身上不同程度的受了轻伤。
        事情过后,我们新建队受到县乡的表彰,救火的事迹在当地传为佳话。
        第一次“惹是生非”
        1974年 9月的一天晚上八、九点钟,劳累了一天的我,洗过澡躺下就进入梦乡。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。老农田桂花赶忙起身开门后,闯进一个男青友大声说:“你们怎么还不走?”“出了啥事?”“郑州的学生今晚可能还要来砸我们新建队!”田桂花看看我说:“别怕,有我呢,他们不敢!”我蜷缩在墙角,惊恐的望着门外。田桂花把那个男青友叫到门外,不知道说了什么,好一阵子田桂花回寝室对我说:“没事了,睡吧!”我躺下了但再也睡不着,脑海里又浮现出前一天发生的事情。
        那天我们收工很晚,七、八点钟才吃晚饭。我和同屋的马林森、王道文和田桂花打过饭,准备回寝室(平时我们女生都是打完饭回寝室吃,男青友都蹲在厨房外边的一个大空地上吃)。突然,从107国道方向来了一群“不速之客”,手持钢鞭、棍棒,气势汹汹向男青友吃饭的地方扑过来,见人就打。有的青友还没有反应过来,只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,一个个饭碗被砸碎。好汉不吃眼前亏,20多个男青友拔腿就跑,从厨房的巷子里向岗东、小师方向撤退,而后钻进玉米地。排长胡建民和另外一名青友跑得慢,每人挨了一棍一鞭。女青友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躲到宿舍也不敢出来。这帮人打砸完后,扬长而去。我吓傻了,呆呆的站在那里,看到男青友四散逃奔,才意识到要打大架了,赶忙向宿舍跑。
        第二天,同屋住的青友收拾东西回漯河了,我在田桂花的安慰下留了下来。
        1974年是知青上山下乡高潮,社会上一些无业青年也随知青上山下乡了。这些人无组织、无纪律,经常与当地村民发生冲突,还伙同当地一些有劣迹的青年到公路上抢劫过往客货车。为维护道路交通秩序,县乡要求并组织沿线基干民兵护路,我们知青也参加执勤。
        我们遭打的那天上午,胡建民带着乔国安、周合收(因手指受伤)在 107国道执勤,一辆由北向南行驶的大卡车驾驶室外站着一名男青年,从衣着上看,就知道是郑州知青。为了他的安全,周合收和胡建民上前拦车,劝说他坐进驾驶室。那男知青说话很横:“没长眼吗,这是拉煤车,驾驶室这么脏怎么坐?”还骂他们三人“不知天高地厚,多管闲事!”年轻气盛的周合收说:“你不就是郑州的吗,有啥了不起!你再骂一句试试!”“就骂你,土包子!”
        郑州知青骂完,对着那个司机喊:“还不快走?”开车师傅哪敢怠慢,一蹬油门,开车前行。临走时郑州知青扔下一句话:“我记住你们了,一会儿回来拜访!”谁知,到了晚上他真的带着几十个人来大“扫荡”了,把我们刚买的锅碗瓢勺砸了个光光净净。
        郑州知青走后,大家怎能咽下这口恶气。男青友从四面八方赶回新建队,个个义愤填膺,围住排长胡建民、胡建平,强烈要求向郑州知青讨说法。胡建民虽然挨了一棍,但他身为排长一直很冷静,没有表态。一位青友说:“我们新建队加上临颍知青 50多个人,让人家打得抱头鼠窜,传出去,周边的知青怎么看我们?太丢面子了,你们不管,我们自己组织!”胡建民想:“说得也是,自己因为公务挨打,太没面子了!”他和胡建平商量决定回漯河找人报复郑州知青。
        再说任丙申老师得知我们新建队被打砸,知道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,一定会报复。他急忙从公社赶回来召开党支部和队委会议,安排部署控制意想不到的局面。他让谢国平、李建明、张秀枝耐心做知青思想工作,安抚稳定大家的情绪,让杨文兴、朱锁彦、王国红三位队领导时刻注意知青动向。会议一结束他立即返回公社向领导作了汇报,公社通知各村郑州下乡知青放假 10天,当天离队。任老师临走时找到我,要我写一张规劝大字报,贴在男青友住房的墙上,内容有三项:一是安抚,二是不能一错再错,三是如果报复后果自负。当时我年龄虽小,但高中毕业,文化程度还算可以,我惊恐的心情还没有稳定,很不情愿写这份大字报,但迫于公社和领导的压力,只好写了。
        无论谢国平、李建明和张秀枝怎样做工作,也难以平民愤。事发的第三天,男青友经过缜密策划,白天该干什么干什么,晚上派人到漯河和附近的王孟农场、巨陵等新建队联络,纠集 100多人,到郑州知青驻地打砸。10几个知青点一个不漏,锅碗瓢盆彻底砸了个稀巴烂,解气过瘾!所庆幸的是,公社安排郑州知青提前撤离,没有伤到一个人。报复的青友回来后,把被褥和生活用品藏到仓库,连夜“逃回”漯河。
        大约过了 20天,队里通知大伙归队。据说,郑州知青组织几百人,准备“血洗”我们新建队和漯河所有知青,被县里和公社及时采取得力措施控制。
        这件事情发生后,排长胡建民、胡建平都写了深刻检查,并受到严厉批评。经过县里和公社干部任老师等领导耐心说服教育,大家从思想上认识到事件的严重性,如果不是政府及时制止,不知道要死伤多少知青。后来,想起这件事都后怕。
        虽然局面得到控制,但是双方已结下了仇恨。冤冤相报何时了,解铃还需系铃人。胡建民和胡建平通过漯河一名知青牵线搭桥,找到郑州闹事知青,双方都做了自我批评,一致同意结束“战争”,最终成为朋友。
        当年的我们就是这样干过、拼过、苦过、乐过、对过、错过,把青春留在了那块深邃的土地上,把苦辣酸甜刻在了我们的记忆中。
        (本文作者系临颍县委宣传部退休干部)